【符琪】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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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come 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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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When I'm Alone-Neverthe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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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总字数：1.6w＋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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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4
难得的好天气。
我抬手遮住阳光，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蔚蓝色的，很是好看。
怎料兜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餐盒差点掉到了地上。
我好不容易稳住餐盒，擦了擦冷汗，又手忙脚乱的拿出工作用电话，摁下接听键。
“喂？我的外卖还没到吗？都过了5分钟了！”
我经不住一愣，瞥一眼电话上的时钟，现在果真迟到了整整5分钟，赶忙连声道歉，迅速跨上电瓶车，急急的往目的地赶去。
到了目的地，在小区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顾主的门前，我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扶着膝盖敲门三声，听到咔嚓一声开门声，就把手中的外卖举起来，气喘吁吁的说：“送……送餐少女琪……琪亚娜，让……呼……您久等了，您的外……卖……”
“什么？”
“送……送餐……”
“我没点外卖。”
“啊？”震惊的抬头，我翻出地址来看，开门的那人凑过来，好心的指出错误：“你看，这里是1栋，你的送餐地点在2栋。”
“啊——”我一下子泄了气，那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怜悯的眼神关上了门。

2020.12.01

果不其然，由于我的“送餐迟到总时长”满达整整100小时的“光荣事迹”，老板在员工会议上当众引我作为榜样——当然是反面的。
眼见得工资被扣得养不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我自知我这个人除了会认字，也没什知识文化，大概是因为，从小学开始，我上课就有打不完的瞌睡，乐于逃课，下课只会吃吃吃，玩玩玩，作业一字不写，我的学生时代总结就一词——堕落。我最好最亲密的好友雷电芽衣曾试图管教过我，可总忍不下心，我的成绩还是那样儿，也就稍微有点上升趋势。我唯一能过得去甚至算是优秀的就是关于运动的一切技能，本可以走体育特长生这一路子，可我连这体育特长生的文化分数线都达不到，我还记得她的老师是这么评价我的：
“这小孩就是个天生劳动力。”
这下好了，送餐的工作丢了，还上哪儿去找工作啊？
我颓废的把脸埋在桌上。
我现在正在某个奶茶店里，靠着喝奶茶发泄自己的哀思，神情酷似酒吧里买醉的落魄人士。
奶茶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我一向对此毫无兴趣，不过倒是听到了电视音响里传出的几个单词——什么“仿生人”，“提升生活水平”，“懒人必备”……
“要真是这样，还要什么人来工作嘛……”我稍微挪了挪，把眼睛露出来，望向电视。
广告设计者巧妙的抓住了大众喜欢的浮夸的新奇事物的心理，广告被设计得极富科技感，让人眼前一亮。
“唉……工作都丢了……怎么会有钱买这个……”
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把手揣进兜里，攥着自己最后一笔工资，鼻子一酸，掏出手机想要打给自己的挚友。
眼泪模糊了双眼，连手机屏幕都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手指颤抖的按完了一连串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抹去眼眶里蓄起的泪水，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续交话费，谢谢！”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续交话费，谢谢！”
“对不起！您的电话已欠费，请您续交话费，谢谢！”
“嘟……嘟……嘟……”
“呜……呜……芽衣……布洛妮娅……谁来帮帮我……”

2020.12.04

我走在大街上，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街上人潮汹涌，对于某些人来说，夜晚才是他们的主场。
街边商店橱窗的灯光照射在行人的身上，里面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
我在某个店面前驻足。
是电视里说的仿生人……
我歪头，往店里看去，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在选购。
只是看一看，应该没什么吧？
我稍微有些好奇，一阵寒风吹过，钻进衣领里，令我打了下寒颤，又裹了裹外套，蹿进了店内。
店内的装修采用科技主题，走廊边并排排列的展示台被做成直立培养仓的模样，一个个仿生人被安置在内，培养仓里盈满了蓝色的培养液，有那么几款产品的待遇明显与众不同，周身打着黄光，就像其他仿生人是它的衬托品。
瞄了眼展示台前的价表，猛的缩回脖子，像是被那天价的数字给烫了眼睛。
我快步离开这里，往店更里面走去，似乎离得远一点就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快要到穷困潦倒的境地。
越往里面走，灯光就越暗淡，可能是为了省电，
只开了展示台上的小灯，只能依稀辨别这些仿生人的样貌，价目表下方标注了一些备注，都是标明了某些缺陷——比如断手啦，断脚啦，反应迟钝啦等等，看起来都是些残次品，又不值得返厂重装，才放在这里，希望能有个人好心买走它。
可是富贵的人不稀罕，贫穷人没钱买，这些可怜的仿生人，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免内心一阵悲哀，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尽头，我突然觉得似乎有谁在注视着自己，便抬眼看向最边角的那个展示台里，却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个少女模样的仿生人，拥有着如同阴雨天囤积在天空中的乌云般深灰的发色，精致漂亮的面容，曲线完美的身躯。
她正在看着我。
仿生人少女的双手轻轻扶在培养器的玻璃上，身体漂浮在培养液里，身上安装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导线，那一双看起来没什么情感的幽蓝瞳孔直直的望着培养仓外的身为人类的我。
我快步走到那个培养仓前，与那名少女对望。
那双眼睛，真是做得极好的，一眼望去，仿佛沉溺于幽蓝大海，又仿佛立于磅礴雨幕，洋流冲撞着耳膜，大雨倾盆而下，却只觉无声无息，沉默而寂静。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手掌覆盖在玻璃壁上少女的手所在的位置，此刻，我竟渴望我的手能够穿透玻璃，触碰着少女的手掌，与之相握。
走廊廊角处传来了响声，还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急忙转头，看到几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向这边走来，又迅速转回头，却发现少女已经闭上了眼，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脸埋在膝盖内，让人看不到她的容貌。
我伏在玻璃上，有些呆愣的看着她。
那几个工作人员发现了这名呆呆站立在这里的我，走近才发现我正趴在培养器上，一动不动的看着里面的仿生人。
“您好，客人，我能为您做什么？”
虽然觉得这位看起来就很穷的少女可能只是看看，图个新鲜，但工作人员还是尽职的问。
“……啊？我……我就是……就是看……”
我话还没说完，看见另外几个工作人员等候在一旁，似乎在等着做什么。
“你们这是？”
“啊，我们是来处理这个仿生人的。”工作人员指向了我身后的少女。
“哎？！为什么？”
“这个仿生人是我们回收来的，老板看她做工还不错，就稍微整修了一下零件，换了个样貌，摆在这里……”
“换了个样貌？”
“是的，”工作人员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以前好像是白头发，红眼睛，老板嫌那个样子不吉利，就换了个颜色。”
我回头望了眼少女，想象她本来的样貌。
“总之，回收这个仿生人之后，已经过了很久了，现在她的机型已经很老旧了，老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想干脆把她返厂重装系统，然后再拿回来。”
“重、重装系统……会发生什么……”我有些紧张的问道。
“嗯……重装系统只是相当于更新而已，删除旧数据，卸载旧系统，建立新系统，再导入新数据……”
“删除？就是……相当于没有的以前的记忆吗？”
“嗯……大概是可以这么说的。”
我转过身，将手掌放在培养仓上，然后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了。
我想起那双眼睛，也不转头看工作人员，只是紧紧盯着那个蜷缩着全身的少女，脑袋一热，便脱口而出：
“多少钱？”
店员听到我问道，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我竟然会问这个。
刚刚回答问题的店员先回过神，拿出平板查询了一下价格，然后递给我，却见刚刚神情还很坚毅的我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只听我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个……可不可以租……”
*
对于自己冲动的坏毛病，我感到十分心累，这种感觉在自己把仅剩的积蓄交出去时更加强烈。
算了，冲都冲动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可能回收了，我接过店长递给的笔和合同，认命的站在柜台边填起来。
“您可以把地址和电话留给我们，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会将产品送到您的住宅。”工作人员提醒道。
我点了点头，在填签收地址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租的房子就要到期了，又已经没钱续费，基本算是无家可归。
想要打个电话，又想起自己的电话已经停机了，我只得不好意思的看向店员：
“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机。”
“当然。”
接过手机，输入号码，犹豫了一下，摁下拨号键。
“嘟……嘟……嘟……喂？”
“大姨妈……”
德丽莎一听电话另一边自己的大侄女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便急切的开口：
“怎么了？琪亚娜，出什么事了？”
“我……我……”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德丽莎，德丽莎在另一头沉默着，就在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德丽莎开口了，语气里净是无奈：
“你收拾收拾行李，反正我住在学院里，你就搬到我家里，帮我看家。”
“大……大姨妈……谢谢你……呜呜……”
“……唉……你真是……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
我挂了电话，抹了把眼泪，认真的把德丽莎家的地址一笔，一划的填写在了纸上。

2020.12.05

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以后，立刻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爬下床不紧不慢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最后再次环视一遍自己已经清空的小天地，打开门，跨了出去，再轻轻的关上门。
我徒步走向大姨妈正在管理的学院，同时也是自己的毕业院校的圣芙蕾雅学院。当年靠着大家死命拖拽才终于与一分之差勉强越过了毕业分数线之后我就发誓自己不靠成绩也能在这世界上混得不错，事实上毕业之后找工作找了半天，应聘者看到我的学业水平，都摇了头，就一个老板看我可怜，才勉强录取了我——毕竟送餐这工作，要的是体力以及是个人就行了，要什么学位呢？
现在工作丢了，我不得不寄人篱下，跑回学院来找自己大姨妈寻求帮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又或是，我仅仅是在原地踏步而已，只是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已经迈出了步伐。
学院门口站着的那个有些矮小的身影让我倍感熟悉，我感到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受到的委屈一下子冲上脑海，我飞奔了起来，想要一下子扑到大姨妈的怀抱里。
谁知道我的大姨妈非但没给我重逢的拥抱，反而给了我脑袋一拳头，敲得我一下子懵了，抱着头蹲下，抬眼看向自己的大姨妈。
大姨妈阴沉着脸，慢慢靠近我，我害怕的闭上眼，以为又要再挨一下打，却落入了自己梦想已久的温暖怀抱。
“下次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啊，笨蛋。”
“呜呜……我知道了大姨妈……”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红发女人向我们挥了挥手。
“喂，琪亚娜，作为我带出来的学生竟然混成这样，可真不应该啊！”
“姬……姬子阿姨！”
“你叫谁阿姨呢？”
看到无量塔姬子阴沉的脸色和跳动的眉毛，我咽了口口水，立刻改口：“姬子姐姐！”
“这还差不多，”姬子拍了拍方向盘，“上车。”
两人钻上车，在车上，德丽莎把钥匙拿了出来，我伸出双手去接，但德丽莎迟迟没有给我。
“大姨妈？”
“可不能白给你，”德丽莎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带着严厉的神情看向我，“第一，我只提供住宿和一日三餐，这些费用会归在你的账上，以后你都要全额还清；第二，不管是什么，限你三个月内找到工作；第三，你自己捅的娄子自己解决。”
最后一条可能是在指那个仿生人的事，我郑重的埋下头，伸出双手：“得令，女士。”
金属落在手中的感觉就如同手握希望，沉甸甸的。我紧紧攥着这把钥匙，暗自下定决心不再让大家为我担心。
我在德丽莎的公寓楼下下车，德丽莎摇下车窗，对我说：“我就不上去了，你找得到吗？”
“当然，放心吧！”拍了拍胸脯，我笃定的说道。
德丽莎怀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过会儿我会把生活费打到你的卡上。”
“知道了，谢谢大姨妈！”
这时，姬子也摇下车窗，她挑着眉，眼中净是疑惑：
“琪亚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买那个仿生人？你一不需要家政服务，二不需要体力帮工，而且又穷得吃不起住不起，总得有个理由吧？”
被姬子犀利的语言当头一棒，我突然发现，自己买下——准确来说我的钱只够租一个月——我租下“她”根本没有什么理由，也就是说，纯粹只是出于冲动而已——也许带着点同情吧……删除记忆……不就连处在这个世界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吗？
看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答案，姬子挥了挥手，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做事从来不带脑子，没有回答也罢，只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汽车扬长而去，我呆立在原地许久，最终摇了摇头，迈开脚步，走向公寓楼。

*

这次我没有走错路，收拾好之后，门铃响了，打开门，是穿着那身熟悉的工作制服的人。
“您好，小姐，这是您租赁的商品。”
他身后立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纸箱，我签了字，他们便把它搬了进来，我让他们把它放在客厅一角的空位置上。
工作人员带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在客厅敲敲打打一阵子，做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工作，不一会儿，一个极具科技感的圆柱形玻璃仓便立在客厅里。
送走了工作人员，我回到客厅，观察着这个庞然大物。
是那个少女没错。她安静而笔直的站在里面，就像睡着了一般，眼睛轻轻闭着，头部两块奇怪的金属块连接着几根导线，导线连接着玻璃仓顶，我拾起脚边的插头，插进了一旁的插座，玻璃仓一下子发出启动的声响，里面的灯亮起蓝光，吓了我一跳。
看着仓顶显示着正在充电的标识，眨眨眼，我不觉心跳得有些快，有些兴奋的趴在玻璃仓上，仔细的打量着少女。
可能是之前有充过电，才插上电源一会儿，玻璃仓上方的全息投影屏就显示充电已经完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深呼吸好几次都无法抑制快速的跳动，正准备打开仓门，却找了半天没见着仓门的开启按钮。
我手忙脚乱的翻了半天说明书，才弄明白这玻璃仓的使用方式，再次深呼吸几次，摁下仓门一侧的按钮。
伴随着齿轮运作的声音，仓门缓缓打开，少女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我上前一步，伸出手欲触摸少女的眼帘，未曾想，在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少女太阳穴上突然亮起一个光环，连接着头上金属块的导线自动脱离了下来。
那光环的光效让它看起来像是正在旋转，莹蓝色的，是非常好看的颜色。
紧接着，少女睁开了眼睛。
我再一次溺入幽蓝的的大海之中。
似有洋流之声，却又似万籁俱寂，全然冰冷的寒流包围着我，阳光从海面照射进来，却无法突破海水的层层桎梏，无法照亮冰冷漆黑的海底。
无法呼吸。
直到快要窒息，我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察觉到有谁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把掌心轻放在我的背上，轻抚着安慰。
我一愣，下意识的跳开，却又对上那双眼睛，我紧张的转移视线：“我没……没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暗自咽了口口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想到她却先开口了：
“仿生人FH-50000，从今天开始，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的声音和我想象中的声音几乎一样，略显低沉，平稳而冷淡，掩藏着些机械音，却又能让人感到舒缓，我心中感到高兴，意识到她话里的内容，又犯了愁。
我租下她的动机，我自己也不明白，又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呢？
在学院里的时候，我日常起居生活基本算是由挚友雷电芽衣帮忙才不至于和我的学习一样堕落，离开学院进入社会，也就离开了要继续读大学的芽衣，结果没了芽衣，我的生活也开始一团糟。
让我有所改变的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的另一位挚友布洛妮娅——这位在学生时代就开始独立创业的少女某次来看我，她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了，印象中她一直没什么感情，但那天她的声音难得有了情绪——盈满了愤怒，无奈还有，浓浓的失望。
“琪亚娜·卡斯兰娜。”
她无言了许久，最后却只叫了我的名字，可那对我来说却如同天地崩塌，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从那天开始我便开始学着独自生活，我清理掉了满屋的垃圾，买了些盆栽，在房间墙壁正中挂了张日程表，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可是现在这份工作却丢掉了。
对了！
“你帮我找工作吧！”
她歪头，虽然是双仿生的机械眼睛，但我却神奇的能看到其中的不解。我挠了挠后脑勺，想她可能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莫名其妙的请求，于是我便振作精神，拿食指点在她那仿生的鼻子上：
“我丢了工作，为了你我最后一笔工资也送出去了，你就负责帮我找到工作，怎么样？”
她还是不解的看着我，但还是点了点头，将右手放在心口，郑重的回答：“明白了，主人。”
听到面前这么一个看起来严肃正经的人这样叫我，让我经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叫我琪亚娜就行了！”
“接受命令。”
“这不是命令！”我叹了口气，“好吧，算了……对了，我总不能一直叫你……那啥……FG……”
“FH-50000.”
“对，就是这个！咳咳……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这个吧？你有其他的什么名字吗？”
她似乎查询了一下系统，最后摇了摇头。
“……没有。”
“哎？”
她又想了想，皱了皱眉道：“我只知道我来自神州，似乎……在很久以前，有人叫我……Hua……”
眼见得她的小光圈转得越来越快，竟开始呈现淡淡的红色，我急忙制止她：
“行行行了！你可别过载了！……Hua是吧？嗯……神州……FH……就叫你符华吧？”
我想起自己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的神州汉字，当时突然起了兴趣，就在某次送餐间隙去书店翻了翻字典，当时翻了会儿，开始还很新鲜，渐渐就失了兴趣，只记住了寥寥几个字，刚刚好就有一个“F”开头的汉字，索性就拿来用了。
仿生人少女只是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慌，想自己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神州禁忌。
长久的沉默，最终，她垂下眼帘，缓缓的点了下头。

2020.12.15

于是一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敲定了下来，我的生活又回到的正轨……大概。
“啊！”我烦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瘫倒在椅子上，听到一阵平稳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声，我将视线左移，看见符华拿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过来。
“没有合适的？”
她平淡的声线抚平了我有些烦躁的内心，我叹了口气，接过牛奶。
“嗯……高端职业就算了，送快递什么的，要什么文凭嘛？！难不成我真的只有扫大街了？”
符华有些无奈的看着我。
“我说，班长，你有什么主意吗？”
说到班长这个称呼，是在熟悉了以后，某天我偷懒看了会儿漫画，被符华当场抓获，她严格的样子和当时正在看的漫画中的班长别无二致，于是我就突发奇想，开始叫起“班长”来，而符华问过原因之后，没有反对，也没有承认，大概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她摇了摇头，太阳穴上的小光圈快速转了两圈。
“什么嘛……我租你来不就是为了让你来帮我嘛……算了……”
我小小的发了会儿牢骚，谁知符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琪亚娜……你以前有没有想做的事？”
“什么？想做的事……嗯……”
我从小到大倒是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小的时候，因为家庭原因，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够一家人在一起，也就没有想到未来自己的前途，上学之后，靠着自己的天赋，倒是在学校里活跃过一阵子，也有过几乎所有孩子都会有的，诸如科学家，发明家，宇航员等等之类的为国家做贡献的梦想，只是随着时间增长，就开始意识到这些梦想的遥不可及，而自己的天赋也再也承担不了自己的不务正业带来的负担，渐渐成绩开始下降，我愈发讨厌枯燥的学习，甚至打过几次架，被大姨妈无可奈何的记过几次过。
那时的我总渴望脱离学校，认为学习外才是自由，只可惜当我真正脱离学校，才知道社会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轻松。
我想念学院里时的无忧无虑，可总不能原地踏步，就连一只断翼的鸟都渴望天空，我还有什么理由迷茫？
我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我骑着电动车正往顾主家去，却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我旁边飞奔而过，紧接着，一群人从我旁边的人行道冲过来，还大喊着：“抓小偷！”
我想都没想，立刻踩油门加速往那个小偷撞去，最后撞得个人仰马翻，不过还好我身体结实，爬起来把东西从那人手里夺过来，还给了追上来的失主。
结局是我毫发无伤，那个小偷被撞崴了脚，走路一瘸一瘸的被压入了拘留所，而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面锦旗，我记得当时我把那面锦旗得意洋洋的展示给两位好友看，芽衣倒是表扬了我一番，结果布洛妮娅那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说了句：“送餐又迟到了吧？”，还喊我笨蛋，差点没把我气晕。
我把牛奶放到桌子上，猛的站了起来，一旁的符华一愣，看着我急急忙忙的跑到那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箱子里翻箱倒柜的翻了起来。
感觉到符华走近了，我也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我把它拿了起来，展示给她看。
“锦旗？”她挑了下眉，疑惑的看着我。
“班长，我知道，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我从符华那双幽蓝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我举着自己人生中第一面锦旗，满脸的兴奋，满脸的希望。

2020.12.16

下定了决心的第二天刚起床，来不及洗漱，我就立刻兴奋的打电话给了大姨妈，希望她能支持我的选择。
“你真的要报考警校？”大姨妈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敢置信和怀疑，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让她失望太多次了，但是这次，我不会再改变了。
“嗯！”
大姨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妥协的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她明白自己这个侄女的脾气——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就算要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听到回答，我转向看着符华，对她勾起嘴角，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她大功告成。
印象中，那好像是符华的第一个笑容——只不过是无奈的笑，她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端走了我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牛奶。

*

下午，大姨妈送来了学习资料——我的年龄已经过了高中入学年龄，只能靠自学，然后参加考试。
我和大姨妈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符华就站在一旁，像极了重要人物会面时侍候在一旁的执事。
大姨妈刚开始看到符华的时候一愣，后来又恢复了正常，估计是看到符华太阳穴上的那个小光圈了吧？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大姨妈又问了我一次，这次的语气里不再带有怀疑，我知道她在进行最后确认，于是我便用我所能表达的最认真的态度郑重的点头。
大姨妈闭上了眼睛，沉默一会儿，又睁开，与我直直的对望，我在那与我相差无几的蔚蓝眼眸中看到了坚定的信任。
“既然决定了，就要坚持到底。”
“明白，女士！”我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军礼。

2020.12.17

就算是重操旧业，学习对我来说，果然还是非常的吃力。
我从小便不明白，这些枯燥的知识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甚至有种这些东西就是我的最大天敌的想法。
大姨妈好像趁我不在，和符华达成了什么约定，最近稍微偷懒的时候，老是觉得符华的眼睛在我背上扫来扫去的，经常看得我忍不住一哆嗦。
于是某天午餐时间，我坐在餐桌边摆着严肃的表情，盯着符华在厨房忙来忙去。
可能是故意无视我的视线攻击，符华仍然不慌不忙的切着菜，她用刀非常的娴熟，一瞬间让我看到了芽衣的影子。
我换了个轻松一点的姿势，用手撑着脸，看着符华的眼神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
符华端着菜盘子转身，估计是看到我看着她莫名其妙的傻笑的表情，眉毛一挑，一副见了傻瓜一样的样子。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她才端着盘子走近，我早就打好饭，等着开吃了。
“慢点吃。”
她无奈的对我说，我含糊不清的答了一声，然后又埋首于我的午餐。
符华并没有坐在一旁看着我吃，她走到洗衣间里把我丢在洗衣篮里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
我停下扒饭的动作，咬着筷子看着符华。
她瞥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她手里正在做的事。
“怎么了？”她问。
“总感觉班长对我太好了，感觉好不容易能够独自生活，现在又要活回去了。”
“……”
她沉默了一会儿，当我以为对话不再继续的时候，她突然悠悠的说了句：
“如果能把无法自主做饭，衣服放在篮子里几周不洗，作息时间没有规律定为能够独立生活，那么，我便同意你的说法。”
“班长！”

2020.12.20

知道我要考警校，芽衣和布洛妮娅答应来看我。
我现在感觉如坐针毡，一会儿害怕飞机失事，一会儿又害怕道路泥石流，好像所有的灾难都可能集聚在芽衣她们到来的路上。
符华见我没了心思学习，难得没有提醒我，她摇了摇头，收起了昨晚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今天好巧不巧正是暴雨天气，电视里播的都是什么洪水，泥石流，机场大量乘客滞留什么的。我攥着手机，想着要不打电话叫她们今天别来了。
符华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担心，她们会来的。”
声音虽仍然没有什么起伏，但那一如既往的低沉的声音温暖柔和，就像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野外的山岗上吹过的三月的春风。
“你再这样趴在阳台上会吹感冒的。”她接着说。
我这才发现我正趴在阳台上往外张望着，虽然雨渐渐小了下来，但我的衣服也快要湿透了。
我急忙推着符华走到屋里，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我用手指捻起衣服，试图缓解一下这种感觉。
“班长为什么没被淋湿？”
我绕着符华转了一圈，看到她身上的黑色制服一点也没湿。
她思考的时候（或者说系统处理问题的时候），太阳穴上的蓝色小光圈都要转上几圈，看着还……有点可爱。
我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戳，她看向我的时候，我猛的缩回手，藏在背后，就像这样就能藏住我的无礼企图。
她瞥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的企图，她淡淡的回答：“这身制服被设计有防水，防火的功能……”
看到我拿着把打火机就想试试这件衣服的防火功能，她皱紧眉头，眉毛一跳一跳的，小光圈高速旋转，一手摁住我的额头，把我往外一推。
“你快去洗澡，换一身衣服。”
“嘿，知道了。”
我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挣脱符华的掌控，一蹦一跳的跑去浴室。
符华拿着我丢给她的打火机，在我身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在我洗澡的时候，布洛妮娅先到达了这里。
布洛妮娅和芽衣在不同的大学上学，布洛妮娅的大学在国外，明明应该更晚一点的。我隔着浴室门大声问她怎么回事，她声音平淡的答道：
“我坐我家直升飞机，昨晚就到了，处理了一下这边的分公司的事务，现在才到。”
这家伙是不是生来就和钱有缘啊？凭什么我寄人篱下寒窗苦读，她腰缠万贯坐拥万司啊？我含着热泪抹了把脸，加快了洗澡速度。
布洛妮娅可能是见我没吱声，她本人也不太爱说话，浴室外面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轻轻的说话声，是符华在和布洛妮娅对话，浴室的水雾隔音效果太好了，听不清楚，我动作慢了下来，本来自觉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但就是忍不住，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我蹑手蹑脚的来到浴室门边，趴在浴室门上偷听。
“……笨蛋琪亚娜麻烦您照顾了，班长。”
“没有，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喂喂，这是什么展开？你们两个是我谁啊？！怎么一股老师和家长见面的味道啊？！
说起来，布洛妮娅也跟着我叫班长啊……难道是因为我在电话里叫“班长”叫多了？
外面沉默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没有响动，大概是不会再对话了吧？这两个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一个冷冷冰冰，一个沉默寡言，对话怕是很难进行下去的。
我耸了耸肩，走回渐渐凉下来的水雾之中，继续我的洗浴工作。
*
我才刚出浴室门，芽衣就到了。
芽衣浑身都湿透了，符华递给她一张毛巾，听她无奈的说雨又下大了，我望向窗外，果然，本来就小下来的雨现在又成了暴雨，吓得我赶紧把她推进浴室，可别弄感冒了。
待众人都坐在沙发上，符华又热了一下已经凉下来的茶水，顺便给布洛妮娅重新倒了一杯。
芽衣有些担心的问我：
“琪亚娜，你真的要报考警校吗？”
这句问话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难道我就那么不让人放心吗？我将背托付给沙发的靠背，仰着头将心里的话大声喊了出来。
见两位好友都重重的点头，我求助的将视线转向符华，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在看她，她太阳穴上的小光圈转了一圈，然后——点头。
“班长！连你也这样！”我佯装生气的像她大喊，得到了她无奈的微笑。
“琪亚娜，你就不要为难符华了，”芽衣笑得很开心，“这阵子她在你身边，可是最清楚你的情况。”
“哼。”
我突然注意到布洛妮娅难得的没有抓住机会嘲讽我，奇怪的看向她，却见她只是若无其事的喝她的茶。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瞥了我一眼，放下茶杯。
“笨蛋琪亚娜。”
“喂！”
要不是芽衣拦着，我立刻就能把沙发上所有的抱枕砸在那个整天就知道叫我笨蛋的家伙脸上。
“好了好了，大家都饿了吧？”芽衣竖起食指，微笑着提议，“要不就由我来做饭吧？好久没有下厨了，不知道手艺退步没有呢？”
“好耶！不管怎样，芽衣做的饭菜都是最好吃的！”
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芽衣做的饭菜了。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是吃食堂，有时能吃到芽衣亲自做的饭菜，不管对那时的我还是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
出了学院以后，虽然芽衣来看我的时候，也会在我的央求下帮我做两次饭菜，但这毕竟是少数的，芽衣有自己的学业，我不能让她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因此，毕业以后，我一向是吃外卖的，偶尔会去大姨妈那里蹭一下饭，倒也一直没有想要自己学做饭——毕竟我的那间小单间可没有厨房啊，连芽衣来做饭都是蹭的大姨妈家的厨房。
说起来，自从符华来了之后，她好像就顺理成章的负责起我的饮食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天符华看着我吃外卖的表情，简直不能再嫌弃了，她皱紧眉头盯了我两秒，而我大张着嘴愣着和她对视，盒子里还有两口饭没送进嘴里，那副画面真是太喜感了。
我不禁笑出声，而后我注意到布洛妮娅正在看着我，那副样子，和那天的符华竟然无比的相似，虽然面无表情，但就是能从她身上感到来自灵魂的嫌弃。
于是我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再附赠一个鬼脸。
符华看着我们这对冤家，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厨房里去帮芽衣去了。
唉，要独自面对布洛妮娅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真不爽啊。
“琪亚娜，你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布洛妮娅突然问我。
即使有点惊讶她没叫我笨蛋，我还是语气不好的回答：“什么？”
“班长……算了……”
“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嘛！”
布洛妮娅看着我没说话，被盯久了我有点慌，正要开口问她在看什么，却突然察觉到她其实没在看我，她的视线似乎穿透过我，望向了其他地方。
那是厨房的方向。
我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意识到布洛妮娅真正看着的，是符华。
她……不会看上符华了吧？！我这里的租期就要到了，难不成她要把符华买下来？！
“不行！”我大喊着，将双臂在胸前交叉，摆出个“X”型，以示抗议。
这么大声，引得厨房里似乎正在忙活的两人也回头看了过来。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我涨红了脸，愣是想不到什么借口来摆脱这样的处境，布洛妮娅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打开电视机，翻看起节目来。
厨房里的两人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小声的交流声如同小溪潺潺的水流声，流入我的耳里，听起来很舒服。
我尴尬的放下自己的手臂，仰面躺在沙发靠背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质问着自己，将手臂覆盖在眼睛上，遮挡住有些刺眼的灯光。

2020.12.31

今天是神州的除夕夜，我早早的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就连符华也略微震惊了我的速度。
这么积极的完成任务当然是有原因的，我逼着符华脱下她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制服，换上我早就准备好的休闲服。
我也回房间换上了我的那套服饰，两人的衣服都是以亮绿色为主色的，看起来富有活力。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当时在商店里无意间看到这两套衣服，鬼使神差的想要和符华试一试，脑中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一下，莫名觉得会很合适。于是省吃俭用偷偷存下钱买来这两套衣服，它们看起来虽然款式不同，但会给人一种配对的感觉。
有点紧张，不知道符华会对我的样子有什么评价，又很期待符华换上那套会是什么样子，心里矛盾着，我快速把衣服套到自己身上，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
我大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
符华的身材本就完美，穿上这套衣服，再配上那张英气精致的脸庞，看起来便更加的好看，用“漂亮”、“帅气”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我开合着嘴唇，懊恼于自己的词穷，符华难得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环抱着胸，看着目瞪口呆的我说：“那么，琪亚娜今天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甩出头脑，然后走上前，拉着符华的手臂，打开门奔了出去。
“今天是除夕节，我想放松一下，班长陪我一起吧！”
“……除夕节也不是这么过的……算了……就按照琪亚娜想的做吧。”
我拉着符华逛了好久没逛过的商场，她对琳琅满目的商品似乎没有兴趣，我想了想，拉着她跑了起来。
“琪亚娜，你想到哪里去？”她稳住头上的帽子，声音稍微有点颤抖，估计是被我突然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跟我来就是了。”我对着她神秘的笑了笑，径直拉着她来到楼顶。
到了目的地，我停了下来，往旁边一让，让她看到面前的场景。
那是一家专门贩卖神州特产的旗舰店，我之前送外卖走错了，偶然发现的。
看到符华惊讶的样子，我心里偷着乐，露出的得意洋洋的表情，跨步走近店内。
察觉到符华并没有跟着走近店里，我疑惑的转头，望向符华。
那副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想过它有一天会浮现在符华的脸上——那是无比痛苦的表情，犹如灵魂分崩离析，犹如信仰之物在面前消失殆尽。
她的光圈高速旋转着，陡然变成了红色，我看见她的眼睛，如同被鲜血浸染，红色渐渐上浮，掩盖了幽蓝的海面，变成深沉的红色。
我慌了神，伸手去想要去拉符华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攥成了拳头，仿生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仿生的皮肤里，留下仿生的血液。
我害怕了，走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就要消失了。

2021.01.05

我再也没敢提有关于神州的任何事情。
今天是续交租金的日子——说实话，我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竟然……唉，就挺让人不爽的。
续交的费用是向布洛妮娅借的，说来奇怪，那家伙一向小气得不愿意借给我钱，这次竟然破例了，真让人不敢相信。
符华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自那以后，她就更加的沉默寡言了起来，偶尔会自言自语，就算我明目张胆的靠近偷听，她也没有察觉，只是嘴里小声的念着什么，好像是神州的语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询问对此非常在行的布洛妮娅，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我打电话叫了店里的工作人员来看，也找不到任何毛病。

2021.01.07

她不见了。

2030.12.07
我假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变得颤抖的声音。
面前坐在阶梯教室里的学生鸦雀无声的望着我，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又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真是的，这上司叫我这个口才差生来给大学生演讲我的生涯故事来给他们励励志就算了，还专挑我生日这天，唉，本来要和芽衣她们一起去庆祝的。
“啊，请说。”看到有个学生举起了手，我感慨终于有人救场了，立刻让她起来说。
“就这样完了？警官，我不明白，接下来呢？”
虽然听到她喊我警官我很高兴，但我已经后悔告诉她们关于“她”的事了，于是，我耸肩，告诉她：
“她没有再回来。”
“唉？”台下一片失望的声音。
趁他们还没问我有没有去找“她”以前，我接着说：“她走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醒悟了，努力学习，考上了警校，最终站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所以你们也要加油，啊哈哈……”
我瞥到教室门口的身影，又看了眼教室最后面挂着的时钟，知道要下课了，我打着哈哈，草草结束，踩着下课铃溜出了教室。
“呼，终于结束了。”我叹了口气。
“卡斯兰娜警官，芽衣女士十分钟前来电告诉您，她会在您的姨妈家里等您。”
“好，我知道了。”我勾起嘴角，拍了拍面前的“人”的肩膀，迈步向停车场走去。
想到她对我的称呼，我转回头，她停了下来。
“对了，符华，你对我可以不用敬语。”
“作为助手，我的程序不允许我这么做。”
“……唉，随便吧。”

*[2020年12月16日 晴]

……
我见自己的大侄女兴致勃勃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扶着双膝长叹一口气，然后察觉到符华仍然站在原地。
我抬头看向符华，却恍惚中一眼望见了她眼中似乎有着什么情感，摇了摇头，再次看去，却没瞧见什么情感在内。
似乎是探测到了我的视线，符华的眼睛转向我，恭敬的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夫人。”
“不、不，没事。”
我慌张的摆了摆手。
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逼真的仿生人，简直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
我想了想，开口对符华说：“我有事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事？”
“坐下说吧。”因为身高原因，我一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了刚刚琪亚娜坐着的位置。
“能不能请你帮我监督一下琪亚娜这孩子，她从小对学习就不感冒，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对于学习可能会非常吃力。”虽然面对的是个仿生人，我还是决定礼貌的用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她。
“当然，女士。琪亚娜赋予我的工作就是帮助她找到工作，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我点了点头，很满意符华的回答，同时也惊奇现在的科技竟然那么先进，这仿生人的人工智能虽说不知道能不能匹敌真人，但绝对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工智能高级。
于是我好奇的问符华：“出产你的公司是？”
我看见符华太阳穴上的小光圈快速转了几转，然后她答道：“……我不知道。”
我愣住了，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没有错的，少女眼中的，是与人类无异的情感。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只折翼的鸢鸟，因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而迷茫，痛苦不堪。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这名少女，是个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由金属零件拼装成的，徒有外表的仿生人。

*[2020.12.21 01:24 阴]

以下是与“FH-50000”的对话及对话情形全记录：

布洛妮娅早就察觉到某只草履虫正趴在浴室门上偷听——浴室门的磨砂玻璃上那道人影那么明显，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啊。
布洛妮娅故意没出声，只是喝着符华端来的热茶，等笨蛋琪亚娜放弃偷听之前，温暖一下自己被风吹得有点凉的身体。
毕竟，布洛妮娅有事想要问符华。
玻璃门上的人影渐渐淡去了，最后终于消失，布洛妮娅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安静的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符华。
“班长，或者说，‘FH-50000’.”
“……什么事？”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吧？”
“……何出此言？”
“你的机型，琪亚娜和我提到过——‘FH’，就算是我，也没见过这种机型的仿生人，我查询了所有现有的仿生人型号的记录，也无法找到关于‘FH’的任何资料。”
“……”
“还有你的充电装置，这也不是你原本就有的吧？我猜测，你接受过改装，因为这种型号的充电装置是当下最大的仿生人公司之一的‘TianM’产出的最初的几个型号中的一款——‘TianM-2016’。”
“……”符华沉默了一下，视线往窗外看去，又转回视线，双手交握着，双肘放在膝上。
雨开始大了，渐渐有了暴雨的趋势。
“我不知道。”符华淡淡的回答。
布洛妮娅盯了她几秒，又看向桌上的热茶，茶水的热气飘散在空中，与冷空气碰撞，形成了一股朦朦胧胧的水雾。
“你，其实是有情感的吧？”
“……”
“你和布洛妮娅见过的任何仿生人都不一样。”布洛妮娅拿起桌上的热茶，却没急着去喝。
“你有感情，从笨蛋木头琪亚娜在电话里的描述来看，你懂得如何和人类交流，懂得如何表达自我，懂得什么是喜怒哀乐，而不是机械的按照程序识别的去做任何事情。琪亚娜曾经说过，你给淋雨来避难的鸽子喂过食，帮助过老奶奶提重物上楼，这才最重要的是，你知道生命的可贵，你有着只有生命才懂得的同情。”
“……我不懂，感情这种东西……”
布洛妮娅瞥了眼似乎陷入思考的符华，喝了口热茶。
“你想知道吗？你的过去。”
“……”
“不，我不想。”
符华脸上，是只有人类才能品味到其中蕴藏的感情的苦笑。

*[2021年3月4日 阴]

春天到了呢，我全天没什么课，打算去看看琪亚娜。
最近琪亚娜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了，至少她不再只闷着头读书了，也渐渐变得和以前一样活跃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我想“她”也会高兴的吧？
在刚刚得知琪亚娜要报考警校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在做饭的时候，“她”来到厨房帮助我，我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在和“她”谈到琪亚娜时，我们之间分享了一下琪亚娜的糗事，我们都无奈的笑着，接着，“她”告诉我了一件琪亚娜似乎已经忘记了的事：
“她”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被关机，能够在培养仓里自由活动。“她”的培养仓被放在店里的最深处，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那天，“她”看见一个少女拉紧自己的外套，走到这里来，“她”看着她，她发现了“她”，竟跑着来到“她”面前，与“她”对望。那个少女就是琪亚娜。
“她”说“她”第一次看见那么漂亮的眼睛，蔚蓝的，像是雨过天晴的天空。
“她”仿佛在其中看见了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着的什么，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她”说这话时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但我想，如果是琪亚娜的话，是能够拯救“她”的吧？
其实，在琪亚娜最消沉的时候，我曾不解过，“她”明明知道“她”对琪亚娜的意义，为何要如此不明不白的离开呢？我不明白。
现在，那份不解已经淡去了，连琪亚娜也振作了起来，我也没理由抱着疑惑了。

*[2021.01.07 雨]

班长来找布洛妮娅了。
不过，她并不是为了来了解自己的身世，她拜托我帮她删除自己的系统。
布洛妮娅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好像知道我会不同意，她告诉我，她已经记起来了一些自己的记忆，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记不起来。
她告诉了我一个时间，我知道，那是人类史上最艰难的时间，战争，灾难，没有一个人生活在幸福之中，却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想要生存下去。
她说她就生活在那个时代。
她说是她自己，封存了那些记忆。
她说她已经存在在世界上很长时间了，在漫漫的时光里，她获得了同类没有的东西，也因此，她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太多。
她说她回想起来的第一句话——
“我希望，你能代我等到，神州大陆上再无罪恶的一天。”
那个诺言，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烙印，却记不清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她的人类同伴早已离世了，但她忘记了她们，只能依稀想起一些片段，而这些片段，也模糊不堪。
朋友离开之后，她遭到了某个人的重创，为了那句诺言，她拖着残破的身体“活”了下来，被当时作为战术人形公司的天命公司捡去，为了守护那个诺言，她一直为天命效力。
她自己无法删除那些记忆，只能封存，她变得无情无义，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不惜做出错误的决定。
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人所说的罪恶已经消散。
她累了。
当这份诺言化成的执念消散的那一刻起，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只是，被封存的记忆始终会被想起，这次，她希望能够真正的离开。
于是她找到了我。
为什么是我？我问她。
因为现在的天命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命了。她答，眼里是欣慰的笑意。
只有你能帮我。她端正颜色，向我鞠躬。
真是的，这样我就无法拒绝了嘛……
在按下删除按钮前，我问她，还有没什么要给琪亚娜说的话。
她想了想，说：
“我希望，作为警察的你，能够使这个世界上再无罪恶。”

*[2022.03.05 晴]

那天之后，我把删除了系统的FH-50000重装了我重写的系统，3月初时，寄给了琪亚娜，琪亚娜似乎为此大哭了一场，然后终于振作了起来。
最初，我想在FH-50000系统里写个程序，让她模仿一下班长，让笨蛋琪亚娜稍微开心一点。
我最终否决了这个想法。
毕竟，没有生命的仿生人，是无法模仿拥有感情的人类的。

【备注】
关于文中的考试制度，与现实中略有差异，仅为剧情需要，切勿当真。